随着日本新首相的上任,黄金价格首次突破每盎司4000美元大关,这一现象并非偶然。
高市早苗(Sanae Takaichi)意外获得日本执政党自民党领导层提名,她在财政与货币政策上的立场偏向宽松。她主张采取更多经济刺激措施,并希望日本央行能够配合,避免大幅加息。她的提名引发了日元走弱,同时推动了日本股市和债券收益率上升。
这一政治动向进一步推升了黄金价格的大幅上涨——上周一至周二金价再度攀升2.6%。显然,美国并非唯一一个面临“巨额债务和民粹主义对法定货币及其发行央行构成威胁”的国家。
英国的民粹主义政党“改革英国党”领导人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近期批评了英国央行出售债券的行为,指出由此产生的亏损和利率上升压力正在加重纳税人负担。目前该党在英国民调中占据领先位置。
虽然欧洲央行因其制度设计而相对独立于政治,目前看似稳定,但未来可能面临更严峻的政治压力。法国在解决债务僵局问题上陷入停滞,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已更换四任总理;而在法国和德国,曾主张放弃欧元的民粹主义政党在民调中也持续领先。
黄金的上涨趋势可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始于2022年俄乌冲突全面爆发,西方国家冻结俄罗斯外汇储备后,各国央行和政府开始大量购入黄金,以寻求不会被冻结的资产。
第二阶段始于今年4月,美国总统特朗普重启贸易战,削弱了市场对美国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稳定角色及美元核心地位的信心。
第三阶段始于8月底,尽管通胀仍高于2%的目标,美联储仍释放出“将因劳动力市场疲软而降息”的信号。几天后,一直主张降息的特朗普以“涉嫌虚假申报抵押贷款信息”为由试图解雇美联储理事莉萨·库克(Lisa Cook),意在加强对货币政策的掌控。库克否认相关指控,并仍保有职位。
目前黄金的涨势已显现出投机热潮的特征,华尔街将其称为“贬值交易”。黄金本身并不产生收益,因此难以判断4000美元每盎司的价格是否合理。传统上,黄金的价值在于其“避险属性”——既能对冲地缘政治或经济动荡,也能对冲对美元等资产的信任危机。
城堡集团(Citadel)首席执行官肯·格里芬(Ken Griffin)本周指出,美元今年大幅贬值后,全球政府、央行及投资者开始认为:“如今黄金的避险地位,已可媲美过去美元的地位。”
不过,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的罗宾·布鲁克斯(Robin Brooks)指出,自8月以来美元保持稳定,这表明近期黄金上涨的主要原因在于“全球所有法定货币的信任度都在下降”。
尽管各国情况各异,日本、美国和西欧国家有一个共同点:债务占GDP的比例均已接近或超过100%。
判断债务可持续性有一个基本公式:当债务平均利率低于名义GDP增长率时,债务占GDP比例趋于下降;反之则趋于上升。
2008年至2022年,发达经济体债务大幅增长,先因全球金融危机,后因新冠疫情。但因当时利率远低于名义GDP增速,债务仍具可持续性。
如今形势已变,随着通胀回升,利率正逐步回归历史平均水平。
摩根士丹利最新报告指出,在发达市场,“过去一年,名义增长放缓、债务成本上升、赤字扩大——这三重打击正威胁债务的可持续性。”报告预测,到2030年,平均债务偿还成本将与经济增长率持平。要避免债务激增,必须实现剔除利息支出后的预算盈余——这意味着大幅削减支出或加税,但在政治上显然难以实现。
特朗普上台时,美国年度预算赤字占GDP约6%,总债务接近GDP的100%,但他几乎未采取措施扭转这一趋势。7月共和党通过的财政法案中,部分减税成本由关税收入抵消,但如果最高法院裁定这些关税违法,这部分收入可能消失。此外,由于民主党要求延长部分医疗补贴,联邦政府面临停摆,特朗普和共和党对此态度开放。
特朗普认为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促使美联储降息,以降低债务成本。当央行将政策重点从“控制通胀”转向“协助财政部”时,这种情况被称为“财政主导”,往往会导致通胀上升。
摩根士丹利首席全球经济学家塞思·卡彭特(Seth Carpenter)表示,尽管无法预测鲍威尔卸任后美联储的走向,但“特朗普有权提名部分委员,并已明确表达其立场。”他指出,随着时间推移,美联储可能逐步转向宽松政策,这将导致美元贬值、通胀预期上升,从而推高金价。
日本也面临“财政主导”的风险。新任首相高市早苗支持安倍晋三的“三支箭”经济战略:通过结构性改革提升竞争力,并辅以财政与货币刺激。去年她曾称日本央行加息是“不明智之举”,尽管近期语气有所缓和,但她仍强调政府应主导经济与货币政策方向。
市场普遍认为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将放缓加息步伐。但问题在于,与美国类似,日本目前的通胀率远高于疫情前水平。若听从政府要求,可能进一步推高通胀。
目前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维持在约1.6%的低位,但布鲁金斯学会的布鲁克斯指出,30年期收益率已大幅上升(特别是在高市早苗当选后),该收益率水平预示,20年后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可能超过4%。他表示,其他国家也出现了类似趋势。
“市场正在传递一个信号:‘你们最终将通过通胀来稀释债务——不是现在,而是长期如此。’”布鲁克斯说。